无双(第 2 / 3 页)
野心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滋生的。她肯喝酒也肯低头,不是为了要赚多少钱,或者要上多少报纸,而是要在地球表面留下一样漂亮深刻的痕迹。
    然后霍止来到了江城。她闻着空气中淡泊到接近于虚无的气味,鬼使神差地给破房子补了个看夕阳的玻璃墙,在夕阳下规划了一颗银杏树,在山坳里做了一颗月亮,咬着笔头翻到高中时在深夜的电话里背过的滕王阁序,又画了一弯青山里朱红色的桥。霍止全都看懂了。
    她没有俞伯牙高妙,可她的钟子期天下无双。
    有东西在她腿上撞了一下,睁开眼,是有人提着行李袋路过,她让开腿,空乘提醒她系好安全带,然后等待最后一个乘客登机。
    走道对面坐着个中年女士,衣服和包都是大牌,保养得宜的脸上透出股不锈钢似的闪耀漠然。
    舒澄澄借助她的脸想象转行二十年后自己的故事:她也许赚到了钱,用名牌把自己从头发丝武装到脚趾尖,钻研股票基金时不遗余力,用那些红绿起伏跳动激动人心的数字忘掉从前熬大夜的苦日子,忘了曾经她也拿过不少建筑小奖项,每每加班到深夜时就拿出奖杯亲一口;也许混得一般,她周旋在男男女女之间混饭吃,买了些假名牌撑场子,李箬衡或者老刘偶尔来到她的城市,跟她寒暄时总说起她当年的光辉时刻,“霍止那年怎么说你来着?”
    霍止对她说“你会越来越好”。笃定无疑。
    舒澄澄出了满身冷汗,后背湿透了,凉意从心里蹿上鼻腔,她眼眶骤然一酸,弯下腰用掌根扣住眼眶。
    那年学院里风言风语的时候她没哭过,清晨下定决心要转行的时候也没有,霍止说她好,她却又想哭了,人是奇怪的物种。她忍了又忍,还是指尖湿透。
    那个中年女士给她递来张纸,她茫茫然接住,按在眼皮上,眼睛睁着,继续思考。
    既然她做过坏事,那能不能再做一次?花一百万,买个清白名望,买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,值不值?
    如果这些都不值,一百万买霍止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事,买她的钟子期依然觉得她好,值还是不值?
    她从这一秒起决定掩埋这个秘密,再一次。
    最后一个乘客上了飞机,空姐最后一次清点乘客,舒澄澄突然站起来,着急忙慌拉开行李架门,“……等一等。我要下去。”
    闻安得睁开眼,“你干什么?”
    舒澄澄抽出包带,大书包一下子砸下来,她手忙脚乱地捡,闻安得看着她,语调冷下来,“疯了?你想骗人骗自己骗一辈子?”